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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的话:在陶都成千上万的做壶人里,范培君可能是个与众不同的“另类”。正因如此,有了越来越多的壶友对他的好奇与关注,他的“大彬后院”也逐渐进入更多人的视野。有这么一个叫做丁蜀的小镇,几乎空气里都弥漫着特殊的泥味儿——泥土燃烧的味儿。这泥火之间,是一件件精美的紫砂茶具和无数匠人们的故事。而范培君,便是这个故事里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总说自己的壶做得不够好
范培君总说自己的壶做得不够好。即使他面对客户,也不避讳。
今年57岁,18岁进入当时宜兴紫砂工艺品厂拜师做壶,一代宗师汪寅仙的关门弟子,多次获得宜兴市壶艺比赛一等奖,上海国际博览会金奖等,国家级工艺美术师,多次被无锡广播电视台和无锡教育电视台进行专题报道。怎么做的壶还不够好?
心疼他的朋友和客户为他可惜。他应该有理由成为陶乡最受欢迎的紫砂壶艺人之一,可这热度怎么就上不来?
还有,当下最吃紧的矿泥,别人花高价四处求购,有些甚至以次充好甚至以假充真。他呢,院内的原矿紫砂泥堆得有近十米高,并且还是优质的朱泥。
不只如此,他一家三口全部做壶,是不折不扣的壶艺之家,有的相互交流便于提高的氛围。他的紫碧轩紫砂研究院更是人才济济。
范培君和他的紫砂壶,就像一个让人不解的謎团。
不会卖壶的做壶人
这天,一位年轻的做壶人登门拜访。“范老师,我这儿制作了一批壶,想刻上您的印章,费用包您满意。”本以为一拍取即合,哪知碰了一鼻子灰。“给多少钱都不干。”范培君拒绝得斩钉截铁,尽管那是一笔不用自己花半点工夫会很快就能得到20多万元收入的生意。
如果只是讲原则,还能理解,可他种种那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无疑又让他多了一份古怪的标签。
有客户订制了一批壶,因是朋友推荐,他连订金都没预收,结果成品出来后,在对方得知价格后,说是太贵了,明显高于市场。而这位客户说的市场价,还不够他的泥料成本,更别说工夫钱了。他没有争执,只是淡定平静地说一句:“不要就算了吧,没事的。”让一“反常”出乎对方意料,还以为他会使出什么坏招,就愣愣地紧张地僵站在那儿,哪知范培君看了对方一眼:“真的呀,你走吧,没事的。”
这不可思议的事,是那个客户传出来的。说是搞不懂范培君是太清高还是太古怪。后来有朋友当面对他求证此事,他笑了笑说,这事都过去很久了。他当时想的是,自己用真心真料做壶,对方却买得勉强。这生意即便做了,不只是自己心里不舒服,人家更有怨气。朋友又好奇在问他,为什么不迎合一下市场做点“大众商品”呢?他的脸色一沉:“我就死脑筋,只做真矿泥。”
正当大家和同行都以为范培君的“死脑筋”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候,他却又给自己加套上了“金箍咒”。他在翰宇轩紫砂研究院的基础上,创办了“大彬后院”品牌,立志挖掘和弘扬清代制壶巨匠时大彬的制壶工艺,传承时大彬这一代宗师的创新精神和高尚艺德。
范培君从不议论同行和埋怨市场,只说自己脑子笨,跟不上这个时代。他一心只想只想做壶,却又不得不做买卖,这让他很是纠结。
那年,许多朋友和客户得知他举行“大彬后院”父女接棒仪式,纷纷前来捧场。会场展示了父女俩大量的紫砂壶作品。可他只字不提销售的事。别人问是否安排了销售环节,这些环节都有哪些策划和流程,又有哪些气氛烘托。他却回复说,人家真喜欢哪把壶,自然会问价和购买。大家听后,不禁为之愕然。
紫艺空间含泪的坚守
壶艺之路永无尽头,但做一把健康的壶,是范培君永恒的坚守。
这很不容易。
优质矿泥的紧缺,还有制作过程中有助成型的“添加剂”的诱惑,是每个做壶人要面临的考验。陶土添加物与纯矿泥之争,也是做壶人心中的纠纷与挣扎。
然而几乎所有的做壶人都在宣传零添加,并以此作为卖点。谁是真假李鬼,往往只有做壶人自己知晓。据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做壶人透露,在当下,如有一把真正的纯矿泥的紫砂壶是非常难得和珍贵的。也有人问过范培君,但得到的回应是:“不评价同行,只做好自己。”
做好那个独特的自己,坚守那份永远的初心,付出的努力和遭受的挫折远超常人想像。纯矿泥做成的紫砂壶极具氧化,水汽不易在空气中自然蒸发,必须放置到窑里。在胚体预热过程中,若是加温过快或者水分没能充分散去,就常常导致壶身开裂,甚至整窑壶胚破损。有一天,连续三窑烧制失败。窑里装的可是一家三口两个多月的全部心血,约50把壶。他爱人的眼泪夺眶而出,沮丧地说,不做了,再也不做(壶)了。不做还不用费这些电费。女儿也跟着发牢骚说,人家做壶挣钱,我家做壶亏本。那一刻,他满心愧疚,觉得对不起家人。但尽管如此,坚持纯矿泥做壶的信念毫不动摇,他坚信世间自有因果,上天不会辜负有心人。
科技的进步,为紫砂行业带来了一面“照妖镜”,也成全了这个执着的人。仅半小时左右的工夫,相关机构就能检测出一把壶的矿泥纯度和“健康”指数,他不再百口莫辨了。曾有客户问他当下的市场有多少壶可经得起检测时,他笑而未答,他觉得有些问题,还是交给市场和时间来解答吧。
上天眷顾憨厚淳朴的人
范培君的执着和坚持,为他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客户和壶友。这份珍贵的支持,这让他能够潜下心来,一门心思做壶,享受做壶的乐趣。而幸运之神,也像在冥冥之中关照着他。
这些年,本地的原矿泥早已因严禁开采。以至于市面真正的原矿泥已极为稀缺,优质原感谢泥更是凤毛麟角。然而,范培君家的院子里堆放了几十吨优质原矿朱泥,朱泥是所有矿泥里比堪称珍贵,如此丰厚的储量,这在整个陶都可谓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面对旁人的惊叹与好奇,范培君总是谦逊地笑着说:“傻人有傻福吧。”
其实,在他这份看似偶然的“傻福”背后,其实藏着一段温暖的佳话。早年,一位开矿的朋友开采了过多矿泥,而家里又急需资金周转,便找到范培君,问他能否帮忙消化一些。范培君出于仗义,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哪知,那一时的善举,竟在岁月的流转中变成了他的福报。那时看似并不起眼、价值平平的矿泥,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市面上炙手可热的紧俏宝贝。
在范培君心中,最让他深感幸运的,是能够成为当代紫砂花货大师汪寅仙的关门弟子。汪大师曾说,看中范培君,不只是因为他骨子里对紫砂壶的热爱,更重要的是他为人厚道、踏实和谦逊,让人从心底感到放心。是范培君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的那份坚守的质朴和初心,打动了这位紫砂界的一代宗师。
与一代宗师的结缘,让范培君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更高的期待。他推出的零添加原矿泥紫砂壶日益呈现系列化,其中透气性、吸水性特强的壶具,可在几分钟内让潮湿的内壁干燥,防止了内壁长期潮湿可能滋生的细菌浸入,深受壶友们喜爱。
随着时间的推移,范培君逐渐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那一张张与星云大师、与原台湾国民党主席吴伯雄以及国外政要的合影,无声诉说着他和他的紫砂壶曾远流重洋、奔赴台湾等许多国家和地区的精彩旅程。无锡电视台和无锡广播电台等多家官方媒体对他的专题报道,更让他的故事广为人知不仅如此。作为紫砂艺人代表,所在的壶乡丁蜀镇和宜兴市政府及相关部门也给了他很多荣誉。这一系列的荣誉,褒奖着范培君这个“壶做得不够好”“不会卖壶”“含泪坚守”的做壶人的所有付出。
大彬后院创始人范培君与已故紫砂国大师汪寅仙合影
荣誉背后的取舍
有壶友得知多家官方媒体对范培君做过专题报道以及有关范培君慈善捐赠的事,想更多了解相关信息,他总是淡然一笑,只字不提。他是一代宗师汪寅仙关门弟子的事,也极少与人提及,许多人因此并不知晓他的这一师承。零三零四年的时候,紫砂行业兴起职称热,起初只要递交一两件作品就能获得职称,身边做壶的熟人和朋友纷纷响应,偏偏他不闻不问,倔强地认为做了几十年的壶还需要一张纸去证明吗?哪知这几年好多买壶人先看职称再看壶,他不得不给自己弄个做壶人的“证明”。他的国家级工艺师职称纯属被逼无奈下考取获得,并为之付出了很多——他得学测绘学和素描,甚至还被要求学文化学英语。当有人告诉他,有些30岁左右做壶的年轻人都拥有高级工艺师职称、问他是否想更上一层楼时,他笑着摇摇头。外行看称职,内行只看壶。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职称都有些多余——那都是壶外的东西。
壶品即人品,但范培君的壶还承载了更多的东西。他总想让自己的每一把壶无限接近完美,以至于他把现实中未能实现的种种美好全都寄托于壶身,他想从中发现那个理想中的自己,以壶圆梦。
来源:太湖文学